一回生二回熟。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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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什麽回天妙計？”
門人道：“只消求我們老爺開做優行就好。”
周公夢自覺自覺的的秀才名號乃是棵搖錢樹，只求樹不倒，不怕沒錢搖。遂咬牙取了銀子，賄賂了過去。
汪仲襄大筆一揮，便把他的“行劣”改為了“行優”。
…… …… ……
曹有容與汪仲襄是故友，閑來無事，也幫助批閱文章。
這日汪仲襄手下學子設宴來款待他，他心念一動，起了借花獻佛省錢的念頭，遂又將曹有容請來，謊稱這筵席是自己出錢置辦的。
席上學子眾多，汪仲襄一一介紹了過去，周公夢也在席上，介紹到他，汪仲襄道：“這位周兄，不但才高，且優於素行。”
曹有容並不知道汪仲襄做教諭之時私底下摟錢的勾當，只道這周公夢真如他所言，於是撫須笑道：“德行比文章更難。此時有顏閔的操修，後日才有伊呂的事業。”
周公夢假裝謙虛，忙道：“不敢，不敢！”
而後曹有容又疑惑問道：“前日會課裏邊，我幫助批閱文章，怎的不曾見你有佳作？”
周公夢張口謊話就來：“那日是先父的忌辰，忽起終天之恨，往荒隴廬墓祭拜，故此不曾與考。其實我平日極喜行文，不過是遇忌辰偶爾丁艱。”
曹有容點頭：“會考文字，過期還是能補的。”
“次日要補，偶因家兄抱恙，剪須和藥，不曾做得。第三日要補，有個朋友暴病而死，捐資助葬，又不曾做得。及至第四日已出案了。連因瑣事相牽絆，文章誤卻惟空嘆。”周公夢假意嘆息。
曹有容信以為真，遂嘆息道：“這等，所謂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五倫關系。周兄已盡其四了。”
周公夢忙拱手行禮道：“不敢，還餘一倫，只因未有妻綱，思盡難呵！”
曹有容對周公夢的印象極好，遂道：“不急不急，似周兄這等才學人品，何須愁苦這些？”
…… …… ……
今日正是十月初一，雨花庵起建道場，與施主追薦亡靈。
小丫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道：“夫人，你起得這麽早，那曹小姐家教甚嚴，只怕現在還未曾脫身呢！”
箋雲蹙眉嘆了口氣，道：“可是萬一她早到了，我讓她久等，豈不失禮？”
另一邊，留春也這般對語花說道：“小姐，你來得這麽早，可是那範大娘新婚燕爾，想必此時還未曾起床呢。”
語花聞言馬上否認道：“不會的，她不會的。”這是無由來的信任，但是她就是這般篤定著。
《楞嚴》輟講，法懺鐘初響。語花和箋雲，依約重逢。
庵主靜觀將兩人請至後室，道：“大娘、小姐，寬坐細談，貧尼去拜懺，稍刻有暇，自來奉陪。”
靜觀走後，室內一片岑寂。還是語花鼓足了勇氣，率先開口道：“大娘，我和你偶爾班荊，遂成莫逆。今日有緣，何不……何不結為姊妹 ？”
箋雲一怔，一陣風起，熟悉而氤氳的香氣裊裊襲來，不期然讓她回憶起那日初見的情形。大地上是一時情動，箋雲沖動開口道：“我正有此意。只是我們結盟，要與尋常結盟不同，尋常結盟只結得今生，我們這次，定然要把來世都結在裏面。”
語花道：“這等，今生為異姓姐妹，來世為同胞姊妹何如？”
箋雲搖頭：“不好，難道我兩個世世都做女子不成？”
語花又道：“這等，今生為姊妹，來世為兄弟何如？”
箋雲道：“也不好。不如，我們做了夫妻罷！”
語花楞了楞，然後笑了。
大概是玩笑吧，她想。 神前發誓，定然是當真的。兄弟姐妹還能許得，夫妻又怎麽能輕易相許呢？
然而一旦起了這個話題，念頭便如潮水般洶湧而至。語花想，罷了，來生也不知誰是男，誰是女。或者自己做了丈夫，箋雲她做了妻子也未可知。雖然這輩子語花總是想，若有來生，定然不要再為女兒身。但是一想到若是來生箋雲做了男子，那麽自己縱然依舊是個女子，只要能做了箋雲的妻子，那便也是……也是萬分心甘情願的。
這樣想著，語花便輕輕點了點頭。
箋雲見狀大喜，道：“點起香燭來，待我們結拜。”
留春在一旁捂著嘴笑道：“你們兩個既要做夫妻，就該做夫妻打扮才是。做夫妻拜了堂，等菩薩看見，做個證據，後世才做不得假。”
箋雲聞言笑道：“合該如此！”
“那……誰做新郎？”語花遲疑著問。
小丫鬟道：“我家夫人做新郎！”
留春不服：“我家小姐做新郎！”
兩人爭執不下，各退一步，留春道：“也罷，先拿衣巾來各自穿了試一試，誰更相稱，誰就做新郎。”
語花換上男裝，小丫鬟皺著眉頭道：“方巾齊眉，衣服掃地，不稱不稱！”
然後箋雲換上，小丫鬟笑著道：“你看方巾不寬不窄，衣服不短不長，這才廝象。所以我家夫人做新郎！”
留春不情不願地認了。
然後箋雲襦巾掌禮，留春扶著語花依禮拜堂。禮畢，然後四人笑作一團。
緩過神來，語花半開玩笑半是認真道：“我想天下事件件都兒戲得，只有幾個夫妻兒戲不得。烈女不更二夫，我今日既與你拜了堂，落後來再與別人拜堂，雖於大節無傷，形跡上卻去不得了。況我們交情至此，怎生拆得開？須要生一個計策，長久相依才好。”
箋雲沈吟，道：“我這裏有倒有個計策，只是不知……”
“相知到此，還有什麽不能對我說的？”
箋雲遲疑道：“我如今嫁了範郎，你若也……”
“姐姐你這是讓我……也嫁了範郎？”
一室岑寂。這世間繁華盛景，情愛欲蓋彌彰，鳳凰死後仍有鳳凰，春天過後仍有春天，而於她們而言，世上知音何其難覓？錯過這一個，恐怕這輩子，都遇不上了。
士可為知己者死，死尚死得，何事做不得？
半晌，語花展顏一笑，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往事書：想了想，國慶加生日還是更一章吧……之後六天真的木有了！不過大家還是可以來打動我的，嗯！本章已經攻受自見了……小曲寫東西就是愛掉節操，╮（╯▽╰）╭，你看，讓一見鐘情的人歡歡喜喜ｈｅ不是我的風格不是？所以所有掉節操的段子都不是我寫的，是小曲寫的，大家明白了麽？
游浩賢：我在想一個嚴肅的問題……我在哪裏？
往事書：你誰啊你？小
小 曲：男主角這種東西有什麽用？忘了就忘了唄！安憶有我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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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書：今天突然看見有讀者“奶白色”投了個地雷，我先是很開心沒錯啦，但是……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妹紙你其實沒有在文下面冒過泡，所以……難道是手抖了投錯了麽（惶恐……）？告訴我不是的#^_^#告訴我就是給我的（ ⊙ｏ⊙ ）！
☆、憐香伴·第五折·二美兼收
——————————憐香伴·第五折·二美兼收——————————
天霽風和日影涼如今雖是十月初旬，然而這菊花，倒比重陽開得更盛。
箋雲只道是人生不可虛度春光，更不可辜負秋色，萬卉開到菊花，一歲芳菲盡矣。遂備了酒，喚上了範石，斟酒對飲，半真半假地對花品鑒起來。
微醺之際，範石道：“娘子，前日那兩首美人香的詩，我越想越覺得有意味。不想婦人家偏有這等才思，若與娘子生在一處，朝夕聯吟，合刻一部社稿，也是韻事。”
箋雲聞言，微微偏過頭，揚起一抹淺笑，道：“那兩個佳人，我倒也曾會過，不但高才，兼有絕色。 一個的容貌還與我差不多，那一個真是西子覆生，太真再世。就算是我見了她，也未免覺得珠玉在前，令人自慚形穢。”
範石笑著搖搖頭道：“難道還能標致過娘子？定然是你過謙了，這我是決不信的。”
箋雲也不反駁他，只是話鋒一轉，反問道：“相公，譬如那兩個女子都不曾嫁人，你設身處地，還是娶那一個？”
範石卻有些楞怔，思緒拐了個彎，只當是自己同那一幹友人做的那些風流韻事傳到了她耳朵裏，故而今日才有此一番試探但那些不過是文人雅士的風流談資，當不得真，何況論起才情姿色，外面那些女子又哪裏能比得上眼前這個？
存了這樣的想法，範石一個激靈，情話張口就來：“娘子，我和你才貌相當，情同魚水，小生終身誓不二色，今日你……何出此言？”
箋雲卻沒有範石想象中的那般鄭重，她只是漫不經心地笑道：“閑中取笑，有什麽關系。相公但說無妨，假設而已。”
範石見她神情也不像醋意橫飛的模樣，遂調笑道：“娶了這一個，丟不下那一個；娶了那一個，丟不下這一個。沒奈何，只得……二美兼收罷了。”
箋雲聞言，便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既然兩個都娶，就要分個大小。那麽你又準備將哪一個奉為正妻呢？”
範石已然將自己代入了那個兩難的情境裏，又沈吟道：“把這一個做大，屈了那一個；把那一個做大，屈了這一個。沒奈何，只得姊妹相稱罷了。”
箋雲不依不饒：“那究竟哪個是姊，那個是妹？”
範石道：“這個……按照長幼年歲罷。”
“這等，你還當真識趣。我便讓那兩個佳人當真嫁給你，何如？”箋雲半真半假嗔道。
範石一個激靈，又想起自己之前的一番揣想，馬上賠笑道：“娘子又來取笑我了。”
然而酒不醉人人自醉，秋日暖風熏人，空氣中有醉人的花香，而箋雲此時此刻在他面前，紅酥手黃藤酒，恍惚的聲音傳至他耳邊：“若此事成真，相公，這艷福，你願不願享？”
願不願享？自然是願意的。然而秉承著腦中那僅剩的一點清明，範石並不答話。
箋雲假意嘆了口氣道：“我老實對你說，那兩首詩，前面一首就是我做的。”
範石聞言心中一動，但還是謹慎道：“我也疑是娘子你的一貫的口氣，只是筆跡不同。但是……那後面的呢？”
“那是一位經過維揚，僑住雨花家中訪舊交的小姐。我與她詩文相和，自此相交。”
範石聽說果然有這樣一號人物，心下一動，“娘子請道其詳。”
“那小姐姓曹，小字語花，年方二八，未訂朱陳。其父曹有榮、字個臣，浙江孝廉，而今趕往京都赴考，暫泊揚州，住在老友汪仲襄府上。我和她知音相遇，不忍分離，約定十月朔，同到庵中再會。及至第二次相逢，比前更覺親熱，就在佛前結為姊妹。”
範石沈吟，然後試探著道：“如此，便是我的小姑子了。”
箋雲輕描淡寫祭出大招：“但曹小姐說雖為姊妹，終要分離，教我想個長久之計。我便對她取笑道，除非你也嫁到範家來，才能夠天長地久，不想……她就當真答應了。”
“我家又無兄弟子侄，她嫁給誰？”
“就嫁給你。”
範石驚訝於箋雲的單刀直入，語無倫次道：“怎麽？就，就，就嫁與我？嫁與我做什麽？”
箋雲輕描淡寫道：“做小。”
範石聞言送了口氣，心裏卻無不失落：“呸！哄我。正正經經聽了半日，只說當真，原來又是取笑。他父親是個孝廉，將來的富貴不可限量，怎肯把個千金小姐，與窮秀才做小？人不可不知足，似娘子這等才貌，當今也是數一數二的了，小生再沒有得隴望蜀的念頭。就是真的，小生也不願。”
範石暗自松了口氣，慶幸於自己早就提防著箋雲來誑她，一直以來沒有松口，還在最後辨明心跡說了一番情話，如此一來，便算是過關了吧？
箋雲也嘆了口氣道：“我也說世無此理。但她道士為知己死，死尚死得，何事做不得？”
範石心中依舊存疑：“也罷，就當她肯了，他父親也決不肯。哪能有這個大膽的媒人，敢去說親？”
“我也和她商量過了，若說做偏，他父親自然不肯；只說奴家情願做小，要娶她做大，待進了門，事情還不好說麽？”
範石心中暗忖：這等看起來，此事有幾分真的了。難道他範介夫這等癡人，竟有這等癡福？只是一件，婦人家心性無常，如今雖說同甘共苦，久後畢竟要吃醋拈酸。這墻腳須要砌得牢固，我如今只是堅執不從，待他強而後可，後來才沒有翻覆。於是他轉頭假意對箋雲道：“娘子，俗語說得好，若要家不和，娶個小老婆。你如今只曉得同聲共氣的快樂，不曾想到分房獨宿的淒涼。萬一娶進門來，熱腸翻為冷面，知己變做冤家。尋常的姬妾，容不得還好遣嫁，她可是個小姐，遣又遣不得，可不坑了你們一生？”
吃醋？箋雲心中冷笑，他的醋有什麽好吃的？
“只要你心放平了，有什麽醋吃得？”
範石卻仍然不放心，道：“娘子說無近憂，小生偏有遠慮。若苦苦要我做，須是寫一張不吃醋的包批與我。”
箋雲卻只想冷笑。妻子費盡心機，卻是為了給丈夫納妾。世上這等事能有多少？他卻還在這裏不知足，既想享齊人一妻一妾之福，又想在這裏要一份妻子不吃醋的保證書——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相公斷然不做？”
“斷然不做。”
“相公既然執意，我也不好再強求，待我寫書去回絕了曹小姐，叫她及早另嫁高門，不可誤了青春年少。我這就取筆硯過來。”
“娘子，且再商量商量，商量商量。”範石慌了
“沒有什麽好商量的了。”箋雲予以堅決。
小丫鬟取來筆墨，箋雲毫不遲疑揮毫就寫，範石見她這麽堅決，果斷上前去扯住她的袖子道：“那小姐既有這片好意，怎生辜負得他！待小生求人去說親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往事書：為什麽昨天沒有更新呢？因為寫這個百合，昨天被編編數落了……據說在言情裏面放百合很招讀者討厭，仔細一看點擊果然如此……據說要改，讓我糾結一下吧，沒有心情寫小劇場……但是感情是沒有道理的！崔姑娘和曹小姐的ｃｐ是不會拆的！
☆、憐香伴·第六折·無月登樓
——————————憐香伴·第六折·無月登樓——————————
“我叫小小，曲小小。敢……敢問芳名？”
曲小小這個名字有著濃濃的即視感。
所以秦安憶眼下在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她到底是小曲呢，小曲呢，還是小曲呢？
雖然秦安憶是個心寬的，但是驟然面臨這樣舉目無親的境地，在她的記憶中，卻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不對，也許該說是很久之後？總之，起初秦安憶尚且不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回曲小小姑娘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雖然依舊不能完全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與她有關是絕對沒錯的！
於是秦安憶決定不理她，轉身就走。
自稱曲小小的姑娘見狀卻著急了，見她理也不理自己，慌忙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期期艾艾道：“你……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呢？”
秦安憶決定祭出大招：“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曲小小一怔。
秦安憶自覺抓到了她的弱點。本來嘛，與小曲相處了那麽久，秦安憶自認為自己是她最親密的人了。如果小曲只是換了個形象出現在她面前，然後自己一臉迷惘地問出一句“你是誰？我不認識你”的話，那絕對是對她最大的打擊了沒有之一！完全沒有事先打聲招呼就把她至於眼下境地的小曲，絕對絕對要懲罰她一番！
但是曲小小卻，有且僅有，這一瞬間的怔忪。
在這個瞬間的低落之後，她馬上又振奮起來，喜滋滋地道：“對呀，你不認識我，所以這麽對我也是應該的，這才是符合常理的事情發展嘛！”
秦安憶：“……？”
然後曲小小又好像下定了什麽決心，擡眼望著秦安憶，這次又認認真真、流利地將她的開場白重覆了一遍：“我叫小小，曲小小。敢問芳名？”
這下結結巴巴的變成秦安憶了：“……秦……秦安憶。”
“我們還會見面的！”曲小小信誓旦旦道，然後雄赳赳氣昂昂，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等……等等，你去哪裏……”秦安憶差點要懷疑自己真的不認識她，而是認錯了人。
自此，於是秦安憶不得不承認，雖然自己自認為的是小曲最親密的人，但是對她的思維方式，依舊還是不夠了解。
所以，只能期待她所謂的“我們還會見面”麽？
然而次日，曹有容便帶著她們離開了雨花庵，住到了舊友汪仲襄府上。
於是臨別時刻，秦安憶憂心忡忡——依照小曲的腦回路，她們……真的能夠再見面麽？
…… …… ……
而這邊曹小姐曹語花，她同箋雲之間的夫妻雖是假的，相思病倒害真了。自從那日在雨花庵與範大娘結盟回來，茶不思飯不想，睡似醒醒似睡。
秦安憶覺得自己有必要安慰安慰她，想了想，道：“有花方酌酒，無月不登樓。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你不開心的的話，雖然我不能陪你喝酒，但是登樓的話，倒還是可以的。”
語花聞言精神一整，因笑道：“有花方酌酒，無月不登樓。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你這首詩作得還像模像樣，題目取了麽？”
“……”秦安憶自以為是據理力爭道，“不是的，這不是重點。”
語花聞言，卻難得頗為讚同地點頭認同道：“你說得不錯，一首好詩，題目確實不是重點，詩本身才是重點。”
“……”秦安憶頓生一種無力之感，而在無力的同時，又有一種自己居然不是文人思維的羞愧感：“不是，我的重點是你要不要去登樓推窗散散心……”
語花漫不經心地擺擺手，道：“我就不去了，我得把你這首詩抄錄下來，雖然在煉字方面是糙了些，但是意境卻已經很不錯了，你初初學詩，能作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你不願想題目，我可給你隨便擬一個了，如何？”
秦安憶想說其實這不是她作的詩，是《增廣賢文》上的句子，但是想想現在還沒有《增廣賢文》，於是欲言又止，不情不願地說了句，“隨、隨便你……”
語花去制備筆硯，聞言頭也不擡，道：“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若你一個人閑著無聊，可以自行去登樓散散心。”
“……”秦安憶默然，自覺語花心中自有一片詩情畫意的陽春白雪，自己這樣的村姑模樣……還是不要再打擾她了吧？於是秦安憶懷揣著就這樣心情，委委屈屈地離開了。
登樓就登樓，誰怕誰啊？
…… …… ……
此年偏逢歲考，仲襄身為教諭需批閱秀才們的試卷，因而行程便要耽擱幾日。曹有容閑來無事，也幫助批閱文章。
周公夢使了銀子，已經盡了人事，天命也已可知，於是再也不憂心歲考，今日是行香日期，不免在此伺候，只求老師汪仲襄鼎薦一二句。
曹有容見了，疑惑問道：“為何禮生只得一位？”
汪仲襄收了銀子，自然幫周公夢說話：“不瞞你說，這邊秀才平時不肯讀書，目下歲考牌到，個個都去抱佛腳了。只有這個門生是不怕考的，故此還來伺候。”
曹有容聞言撫須微笑，對周公夢滿是讚賞。
曹有容和汪仲襄二人寒暄了半日，周公夢在一旁恭立。
日影西斜，曹有容先行告辭，周公夢打恭送他，不久後也告退了。他從東廂房後退著走出門去，邊退後邊朝內打恭作揖，退到臺階處，一個踉蹌跌倒。
樓上有人撲哧笑出聲來。
周公夢循聲望去，只見一佳人推窗往外望來，他卻一見魂飛，只覺得那是月下嫦娥，瑤池仙子下凡。而仙子見他望過來，匆匆忙忙後退將窗戶掩上，再沒有打開。
周公夢意猶未盡。他暗忖道：想我周公夢閱人甚多，然而似今日佳人似這般姿容，卻委實是生平僅見。今日我作了秀才打扮，想必她也看見了，況且與縣官打恭，何等榮耀！紗帽作良媒，衣冠佳婿。我之前聞得人說，曹個臣有個女兒，未曾許人。我正要去求親，但不知她容貌若何，今天一見，果然是個絕代佳人。分明是銅雀春深，鎖著喬公女，不嫁給我周公夢嫁給誰呢?
只是央誰去做這個媒呢？
周公夢略一沈吟，想到同期秀才張仲友正是曹有容取的案首，他講的話，定然是極為妥帖的。事不宜遲，該要即刻就去相央。
佳人難再得，好事不宜遲。
…… …… ……
而另一邊，範石已經下定決心，問箋雲道：“娘子，我和你商量，若要娶那曹小姐，我該央哪一個做媒？”
箋雲早有打算：“我聽說曹小姐的父親前日替汪學官閱卷，取的案首正是我家表兄張仲友，就央張表兄去說親便是。”
“好，我這就去拜懇。”
作者有話要說： 註１：有花方酌酒，無月不登樓。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如文中所言出自《增廣賢文》
註２：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王粲《登樓賦》
往事書：這一卷會比較長……大概是因為小曲是一個擅於註水的大大吧？
小 曲：才沒有！是劇情，全都是劇情好麽？
往事書：好吧，就當做是這樣吧……
小 曲：你不和我針鋒相對的話我還真不習慣，你怎麽啦？
往事書：哦，明天要體側，你一個花盆是不會懂的……
小 曲：我現在不是花盆，所以能懂了呀！
往事書：咳咳，你劇透了……
小 曲： ∑(っ °Д °;)っ
往事書：算了，你一出場大家都知道你是誰了，也不存在劇透不劇透的問題了……
小 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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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書：因為寫了百合，所以不能上榜單了，於是這篇文的讀者基本上就是目前你們這些小天使們了……但是我不改ｃｐ也不會坑，就這樣慢慢寫完它算了……我被這個噩耗打擊到了，大家都不冒個泡來安慰安慰我麽？留個言發表一下感想嘛……
☆、憐香伴·第七折·倩媒說合
——————————憐香伴·第七折·倩媒說合——————————
張仲友與範石垂髫至契，之前範石與自家表妹崔箋雲的親事，也是他做的媒。
這日，張仲友沽酒讀《離騷》，驀然聽得隔簾犬吠，心下疑惑，他的居所遠離城鎮而避繁囂，這個時候，不知有誰到訪？
先到訪的是範石，他將自家娘子箋雲與那曹小姐的相識相知場景一五一十地對好友說了，還出事了二女詩詠相和的詩箋和自己事後的兩首應作，末了他說：“令妹薦舉，說您與曹先生有文字之好，小弟特來奉央。”
張仲友聽了也是嘖嘖稱奇，然而這番言語也畢竟傳奇，這親事與平常親事判然不同，於是他也不妄自應承下來，只道：“我雖然有心做這個媒人，然而破題怎做？怕是成局新翻，舊卷難抄啊。”
範石道：“你照我方才的話說去，我欲娶曹小姐為正室，那麽曹先生自然許的。”
張仲友道：“這計策雖然巧妙，但恐怕曹先生不會入圈套啊。”
範石深恐張仲友畏首畏尾幹脆將這件事情推了，於是行了個禮，道：“這都是令妹做的事，與小弟無幹。張兄若不肯應承，你自去回覆令妹。小弟告別了。”
張仲友畢竟還是看重他這個朋友，道：“小弟辭是辭不得，只是曹先生萬一不允，不要說小弟不善做媒。”
範石大喜：“那我就靜待佳音了。”
…… …… ……
張仲友與範石二人皆未想到，簾子外有一人，將他們這番言語上的籌謀，盡數聽了進去。
周公夢暗忖：怎麽?我今日一天高興來央張兄做媒，誰想劈面撞著這範石。他兩個好友相交至親，張仲友難道肯辭了範石，反倒替我做媒不成？我今日還是不說破的好，只是心裏怎麽能咽下這口氣？
然後，計上心頭。周公夢打算在張仲友之前拜訪曹有容。
周公夢越想越得意，自覺是周郎妙計高天下，得了夫人不折兵。
…… …… ……
周公夢清晨到訪時，曹有容正正襟危坐於桌前，提筆圈點文章。佳句只愁圈不盡，奇文常恨得來遲，後生可畏。
周公夢一眼瞥見那桌上的文章，寒暄幾句便切入正題，假意問道：“先生，那文章是何人所作？”
“張仲友的近作。”曹有容不疑有他，何況張仲友是他圈定的案首，筆墨文章的確有可稱道之處。
周公夢也知道這一點，於是先是誇讚道：“老先生畢竟是法眼，他的文字果然有幾句圈得。”
“是啊，仲友才學甚高，不久便要高發了。”曹公撫須嘖嘖稱嘆。
“誠多學，信有才，論文章冠軍原自該。若論他的文字，久矣該中了，只是心術上略差些，故而，恐怕還要遲幾科才能高中。”
因為前些日子友人汪仲襄對他的讚賞，曹有容對周公夢這番話當下便信了三分，然而畢竟是自己取的案首，將信將疑之間，曹有容遲疑問道：“如此，他所行的事，可好略舉一二麽？”
周公夢自知計得：“本來朋友之過，理該隱埋。可是君子面前，又如何蓋得？他送來的文字既是近作，晚生也只說他近作罷。他有個朋友叫範介夫，在雨花讀書。前日有個小姐去進香，偶然吟詩一首，範介夫隔簾聽見，次韻作詩挑逗。那小姐也未必為他所挑，他自己賴風月，說那小姐有心許給了他，去和張仲友商量，要做些沒天理的事。張仲友若是個正人，就該出言規諫他才是，怎麽反助紂為虐起來？”
曹有容問：“助紂為虐？怎麽個助法？”
“張仲友欣然以月老自任，要去說親，假說要娶來那小姐作正室，其實是要騙她做小。老先生，你說這樣的事情，可是要上進的人做的？”
曹有容想起自家女兒和侄女正是住在那雨花庵，聞周公夢此言，大驚：“那小姐姓什麽？”
周公夢道：“他只賣弄這個情節，不肯道其姓名。”
曹有容又問：“那詩可記得麽？”
“每首只記得兩句。那小姐的詩，其中一句是‘隔簾誤作梅花嗅，那識香從詠雪來’。範介夫的是‘荀令若陪三日坐，香投遮莫有情來’。”
曹有容默默記下來，心道：這詩作得倒是不錯，誰想的原來作者竟然是個匪人，若是不說，我幾乎要被他文字所誤。
周公夢覷了他的神情，心知火候已到，於是告辭：“長者有問，不敢不答。是背後論人長短，終究不好。日後相見之時，先生切莫言晚生談他過失才好。”
曹有容心不在焉，隨口應下道： “你且放心，我不說便是。”也沒有過多言語，便讓他告退了。
事若關心，言便入耳。
曹有容心神不定，越想越覺得方才周公夢所指那位小姐是自家的女兒語花。適才剛批了一半的文章，卻怎樣看都再不順眼，竟然再無可圈可點之處了。他穩心暗忖，怎麽同是一篇文字，前半幅字字該圈，後半幅連一句點得的都沒有。想必是適才聽了毀譽，因而成見在心。
然後轉念一想，他又安慰自己，每日前往庵中燒香的女子那麽多，怎麽就那麽巧是他家女兒呢？一念及此，曹有容稍定心神，重新拿起方了一口清茶，略提了提精神，繼續思量，覺得那周公公夢的言語也未必可信，學子之間的事情，許是出於嫉妒有意進讒也未可知。畢竟無據無憑，不過一面之詞罷了。偏聽則暗，還是不好對張周二人的品行妄下結論。何況，即便張仲友此人當真品行不端，因人廢言亦不可取，總該照公道對他的文章加些圈點才是。
想畢，他放下茶盞，重新拾起文章，方要從公批改，誰知門人手持紅帖來報，說張仲友到訪。
曹有容看到紅帖，不免驚愕，一絲不祥略過心頭，強做鎮定，將張仲友請了進來。
…… …… ……
張仲友進門，其實心內極為忐忑。
曹有容率先問道：“今日穿吉衣用紅帖，莫非有什麽喜事麽？”
“晚生今日特來……”
“忝在相知，有話就該直說，為何這等囁嚅？”曹有容道
“晚生特來與令千金作伐。”張仲友道。
《詩·豳風·伐柯》上雲，“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後因稱做媒為“作伐”。
曹有容聞言萬分驚詫：“原來為此。是那一家？”
“仲淹之後，世代棘槐，名為範介夫的就是了。”
曹有容心知張仲友所言就是方才周公夢所說的人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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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人道：“只消求我們老爺開做優行就好。”
周公夢自覺自覺的的秀才名號乃是棵搖錢樹，只求樹不倒，不怕沒錢搖。遂咬牙取了銀子，賄賂了過去。
汪仲襄大筆一揮，便把他的“行劣”改為了“行優”。
…… …… ……
曹有容與汪仲襄是故友，閑來無事，也幫助批閱文章。
這日汪仲襄手下學子設宴來款待他，他心念一動，起了借花獻佛省錢的念頭，遂又將曹有容請來，謊稱這筵席是自己出錢置辦的。
席上學子眾多，汪仲襄一一介紹了過去，周公夢也在席上，介紹到他，汪仲襄道：“這位周兄，不但才高，且優於素行。”
曹有容並不知道汪仲襄做教諭之時私底下摟錢的勾當，只道這周公夢真如他所言，於是撫須笑道：“德行比文章更難。此時有顏閔的操修，後日才有伊呂的事業。”
周公夢假裝謙虛，忙道：“不敢，不敢！”
而後曹有容又疑惑問道：“前日會課裏邊，我幫助批閱文章，怎的不曾見你有佳作？”
周公夢張口謊話就來：“那日是先父的忌辰，忽起終天之恨，往荒隴廬墓祭拜，故此不曾與考。其實我平日極喜行文，不過是遇忌辰偶爾丁艱。”
曹有容點頭：“會考文字，過期還是能補的。”
“次日要補，偶因家兄抱恙，剪須和藥，不曾做得。第三日要補，有個朋友暴病而死，捐資助葬，又不曾做得。及至第四日已出案了。連因瑣事相牽絆，文章誤卻惟空嘆。”周公夢假意嘆息。
曹有容信以為真，遂嘆息道：“這等，所謂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五倫關系。周兄已盡其四了。”
周公夢忙拱手行禮道：“不敢，還餘一倫，只因未有妻綱，思盡難呵！”
曹有容對周公夢的印象極好，遂道：“不急不急，似周兄這等才學人品，何須愁苦這些？”
…… …… ……
今日正是十月初一，雨花庵起建道場，與施主追薦亡靈。
小丫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道：“夫人，你起得這麽早，那曹小姐家教甚嚴，只怕現在還未曾脫身呢！”
箋雲蹙眉嘆了口氣，道：“可是萬一她早到了，我讓她久等，豈不失禮？”
另一邊，留春也這般對語花說道：“小姐，你來得這麽早，可是那範大娘新婚燕爾，想必此時還未曾起床呢。”
語花聞言馬上否認道：“不會的，她不會的。”這是無由來的信任，但是她就是這般篤定著。
《楞嚴》輟講，法懺鐘初響。語花和箋雲，依約重逢。
庵主靜觀將兩人請至後室，道：“大娘、小姐，寬坐細談，貧尼去拜懺，稍刻有暇，自來奉陪。”
靜觀走後，室內一片岑寂。還是語花鼓足了勇氣，率先開口道：“大娘，我和你偶爾班荊，遂成莫逆。今日有緣，何不……何不結為姊妹 ？”
箋雲一怔，一陣風起，熟悉而氤氳的香氣裊裊襲來，不期然讓她回憶起那日初見的情形。大地上是一時情動，箋雲沖動開口道：“我正有此意。只是我們結盟，要與尋常結盟不同，尋常結盟只結得今生，我們這次，定然要把來世都結在裏面。”
語花道：“這等，今生為異姓姐妹，來世為同胞姊妹何如？”
箋雲搖頭：“不好，難道我兩個世世都做女子不成？”
語花又道：“這等，今生為姊妹，來世為兄弟何如？”
箋雲道：“也不好。不如，我們做了夫妻罷！”
語花楞了楞，然後笑了。
大概是玩笑吧，她想。 神前發誓，定然是當真的。兄弟姐妹還能許得，夫妻又怎麽能輕易相許呢？
然而一旦起了這個話題，念頭便如潮水般洶湧而至。語花想，罷了，來生也不知誰是男，誰是女。或者自己做了丈夫，箋雲她做了妻子也未可知。雖然這輩子語花總是想，若有來生，定然不要再為女兒身。但是一想到若是來生箋雲做了男子，那麽自己縱然依舊是個女子，只要能做了箋雲的妻子，那便也是……也是萬分心甘情願的。
這樣想著，語花便輕輕點了點頭。
箋雲見狀大喜，道：“點起香燭來，待我們結拜。”
留春在一旁捂著嘴笑道：“你們兩個既要做夫妻，就該做夫妻打扮才是。做夫妻拜了堂，等菩薩看見，做個證據，後世才做不得假。”
箋雲聞言笑道：“合該如此！”
“那……誰做新郎？”語花遲疑著問。
小丫鬟道：“我家夫人做新郎！”
留春不服：“我家小姐做新郎！”
兩人爭執不下，各退一步，留春道：“也罷，先拿衣巾來各自穿了試一試，誰更相稱，誰就做新郎。”
語花換上男裝，小丫鬟皺著眉頭道：“方巾齊眉，衣服掃地，不稱不稱！”
然後箋雲換上，小丫鬟笑著道：“你看方巾不寬不窄，衣服不短不長，這才廝象。所以我家夫人做新郎！”
留春不情不願地認了。
然後箋雲襦巾掌禮，留春扶著語花依禮拜堂。禮畢，然後四人笑作一團。
緩過神來，語花半開玩笑半是認真道：“我想天下事件件都兒戲得，只有幾個夫妻兒戲不得。烈女不更二夫，我今日既與你拜了堂，落後來再與別人拜堂，雖於大節無傷，形跡上卻去不得了。況我們交情至此，怎生拆得開？須要生一個計策，長久相依才好。”
箋雲沈吟，道：“我這裏有倒有個計策，只是不知……”
“相知到此，還有什麽不能對我說的？”
箋雲遲疑道：“我如今嫁了範郎，你若也……”
“姐姐你這是讓我……也嫁了範郎？”
一室岑寂。這世間繁華盛景，情愛欲蓋彌彰，鳳凰死後仍有鳳凰，春天過後仍有春天，而於她們而言，世上知音何其難覓？錯過這一個，恐怕這輩子，都遇不上了。
士可為知己者死，死尚死得，何事做不得？
半晌，語花展顏一笑，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往事書：想了想，國慶加生日還是更一章吧……之後六天真的木有了！不過大家還是可以來打動我的，嗯！本章已經攻受自見了……小曲寫東西就是愛掉節操，╮（╯▽╰）╭，你看，讓一見鐘情的人歡歡喜喜ｈｅ不是我的風格不是？所以所有掉節操的段子都不是我寫的，是小曲寫的，大家明白了麽？
游浩賢：我在想一個嚴肅的問題……我在哪裏？
往事書：你誰啊你？小
小 曲：男主角這種東西有什麽用？忘了就忘了唄！安憶有我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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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書：今天突然看見有讀者“奶白色”投了個地雷，我先是很開心沒錯啦，但是……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妹紙你其實沒有在文下面冒過泡，所以……難道是手抖了投錯了麽（惶恐……）？告訴我不是的#^_^#告訴我就是給我的（ ⊙ｏ⊙ ）！
☆、憐香伴·第五折·二美兼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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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霽風和日影涼如今雖是十月初旬，然而這菊花，倒比重陽開得更盛。
箋雲只道是人生不可虛度春光，更不可辜負秋色，萬卉開到菊花，一歲芳菲盡矣。遂備了酒，喚上了範石，斟酒對飲，半真半假地對花品鑒起來。
微醺之際，範石道：“娘子，前日那兩首美人香的詩，我越想越覺得有意味。不想婦人家偏有這等才思，若與娘子生在一處，朝夕聯吟，合刻一部社稿，也是韻事。”
箋雲聞言，微微偏過頭，揚起一抹淺笑，道：“那兩個佳人，我倒也曾會過，不但高才，兼有絕色。 一個的容貌還與我差不多，那一個真是西子覆生，太真再世。就算是我見了她，也未免覺得珠玉在前，令人自慚形穢。”
範石笑著搖搖頭道：“難道還能標致過娘子？定然是你過謙了，這我是決不信的。”
箋雲也不反駁他，只是話鋒一轉，反問道：“相公，譬如那兩個女子都不曾嫁人，你設身處地，還是娶那一個？”
範石卻有些楞怔，思緒拐了個彎，只當是自己同那一幹友人做的那些風流韻事傳到了她耳朵裏，故而今日才有此一番試探但那些不過是文人雅士的風流談資，當不得真，何況論起才情姿色，外面那些女子又哪裏能比得上眼前這個？
存了這樣的想法，範石一個激靈，情話張口就來：“娘子，我和你才貌相當，情同魚水，小生終身誓不二色，今日你……何出此言？”
箋雲卻沒有範石想象中的那般鄭重，她只是漫不經心地笑道：“閑中取笑，有什麽關系。相公但說無妨，假設而已。”
範石見她神情也不像醋意橫飛的模樣，遂調笑道：“娶了這一個，丟不下那一個；娶了那一個，丟不下這一個。沒奈何，只得……二美兼收罷了。”
箋雲聞言，便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既然兩個都娶，就要分個大小。那麽你又準備將哪一個奉為正妻呢？”
範石已然將自己代入了那個兩難的情境裏，又沈吟道：“把這一個做大，屈了那一個；把那一個做大，屈了這一個。沒奈何，只得姊妹相稱罷了。”
箋雲不依不饒：“那究竟哪個是姊，那個是妹？”
範石道：“這個……按照長幼年歲罷。”
“這等，你還當真識趣。我便讓那兩個佳人當真嫁給你，何如？”箋雲半真半假嗔道。
範石一個激靈，又想起自己之前的一番揣想，馬上賠笑道：“娘子又來取笑我了。”
然而酒不醉人人自醉，秋日暖風熏人，空氣中有醉人的花香，而箋雲此時此刻在他面前，紅酥手黃藤酒，恍惚的聲音傳至他耳邊：“若此事成真，相公，這艷福，你願不願享？”
願不願享？自然是願意的。然而秉承著腦中那僅剩的一點清明，範石並不答話。
箋雲假意嘆了口氣道：“我老實對你說，那兩首詩，前面一首就是我做的。”
範石聞言心中一動，但還是謹慎道：“我也疑是娘子你的一貫的口氣，只是筆跡不同。但是……那後面的呢？”
“那是一位經過維揚，僑住雨花家中訪舊交的小姐。我與她詩文相和，自此相交。”
範石聽說果然有這樣一號人物，心下一動，“娘子請道其詳。”
“那小姐姓曹，小字語花，年方二八，未訂朱陳。其父曹有榮、字個臣，浙江孝廉，而今趕往京都赴考，暫泊揚州，住在老友汪仲襄府上。我和她知音相遇，不忍分離，約定十月朔，同到庵中再會。及至第二次相逢，比前更覺親熱，就在佛前結為姊妹。”
範石沈吟，然後試探著道：“如此，便是我的小姑子了。”
箋雲輕描淡寫祭出大招：“但曹小姐說雖為姊妹，終要分離，教我想個長久之計。我便對她取笑道，除非你也嫁到範家來，才能夠天長地久，不想……她就當真答應了。”
“我家又無兄弟子侄，她嫁給誰？”
“就嫁給你。”
範石驚訝於箋雲的單刀直入，語無倫次道：“怎麽？就，就，就嫁與我？嫁與我做什麽？”
箋雲輕描淡寫道：“做小。”
範石聞言送了口氣，心裏卻無不失落：“呸！哄我。正正經經聽了半日，只說當真，原來又是取笑。他父親是個孝廉，將來的富貴不可限量，怎肯把個千金小姐，與窮秀才做小？人不可不知足，似娘子這等才貌，當今也是數一數二的了，小生再沒有得隴望蜀的念頭。就是真的，小生也不願。”
範石暗自松了口氣，慶幸於自己早就提防著箋雲來誑她，一直以來沒有松口，還在最後辨明心跡說了一番情話，如此一來，便算是過關了吧？
箋雲也嘆了口氣道：“我也說世無此理。但她道士為知己死，死尚死得，何事做不得？”
範石心中依舊存疑：“也罷，就當她肯了，他父親也決不肯。哪能有這個大膽的媒人，敢去說親？”
“我也和她商量過了，若說做偏，他父親自然不肯；只說奴家情願做小，要娶她做大，待進了門，事情還不好說麽？”
範石心中暗忖：這等看起來，此事有幾分真的了。難道他範介夫這等癡人，竟有這等癡福？只是一件，婦人家心性無常，如今雖說同甘共苦，久後畢竟要吃醋拈酸。這墻腳須要砌得牢固，我如今只是堅執不從，待他強而後可，後來才沒有翻覆。於是他轉頭假意對箋雲道：“娘子，俗語說得好，若要家不和，娶個小老婆。你如今只曉得同聲共氣的快樂，不曾想到分房獨宿的淒涼。萬一娶進門來，熱腸翻為冷面，知己變做冤家。尋常的姬妾，容不得還好遣嫁，她可是個小姐，遣又遣不得，可不坑了你們一生？”
吃醋？箋雲心中冷笑，他的醋有什麽好吃的？
“只要你心放平了，有什麽醋吃得？”
範石卻仍然不放心，道：“娘子說無近憂，小生偏有遠慮。若苦苦要我做，須是寫一張不吃醋的包批與我。”
箋雲卻只想冷笑。妻子費盡心機，卻是為了給丈夫納妾。世上這等事能有多少？他卻還在這裏不知足，既想享齊人一妻一妾之福，又想在這裏要一份妻子不吃醋的保證書——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相公斷然不做？”
“斷然不做。”
“相公既然執意，我也不好再強求，待我寫書去回絕了曹小姐，叫她及早另嫁高門，不可誤了青春年少。我這就取筆硯過來。”
“娘子，且再商量商量，商量商量。”範石慌了
“沒有什麽好商量的了。”箋雲予以堅決。
小丫鬟取來筆墨，箋雲毫不遲疑揮毫就寫，範石見她這麽堅決，果斷上前去扯住她的袖子道：“那小姐既有這片好意，怎生辜負得他！待小生求人去說親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往事書：為什麽昨天沒有更新呢？因為寫這個百合，昨天被編編數落了……據說在言情裏面放百合很招讀者討厭，仔細一看點擊果然如此……據說要改，讓我糾結一下吧，沒有心情寫小劇場……但是感情是沒有道理的！崔姑娘和曹小姐的ｃｐ是不會拆的！
☆、憐香伴·第六折·無月登樓
——————————憐香伴·第六折·無月登樓——————————
“我叫小小，曲小小。敢……敢問芳名？”
曲小小這個名字有著濃濃的即視感。
所以秦安憶眼下在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她到底是小曲呢，小曲呢，還是小曲呢？
雖然秦安憶是個心寬的，但是驟然面臨這樣舉目無親的境地，在她的記憶中，卻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不對，也許該說是很久之後？總之，起初秦安憶尚且不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回曲小小姑娘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雖然依舊不能完全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與她有關是絕對沒錯的！
於是秦安憶決定不理她，轉身就走。
自稱曲小小的姑娘見狀卻著急了，見她理也不理自己，慌忙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期期艾艾道：“你……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呢？”
秦安憶決定祭出大招：“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曲小小一怔。
秦安憶自覺抓到了她的弱點。本來嘛，與小曲相處了那麽久，秦安憶自認為自己是她最親密的人了。如果小曲只是換了個形象出現在她面前，然後自己一臉迷惘地問出一句“你是誰？我不認識你”的話，那絕對是對她最大的打擊了沒有之一！完全沒有事先打聲招呼就把她至於眼下境地的小曲，絕對絕對要懲罰她一番！
但是曲小小卻，有且僅有，這一瞬間的怔忪。
在這個瞬間的低落之後，她馬上又振奮起來，喜滋滋地道：“對呀，你不認識我，所以這麽對我也是應該的，這才是符合常理的事情發展嘛！”
秦安憶：“……？”
然後曲小小又好像下定了什麽決心，擡眼望著秦安憶，這次又認認真真、流利地將她的開場白重覆了一遍：“我叫小小，曲小小。敢問芳名？”
這下結結巴巴的變成秦安憶了：“……秦……秦安憶。”
“我們還會見面的！”曲小小信誓旦旦道，然後雄赳赳氣昂昂，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等……等等，你去哪裏……”秦安憶差點要懷疑自己真的不認識她，而是認錯了人。
自此，於是秦安憶不得不承認，雖然自己自認為的是小曲最親密的人，但是對她的思維方式，依舊還是不夠了解。
所以，只能期待她所謂的“我們還會見面”麽？
然而次日，曹有容便帶著她們離開了雨花庵，住到了舊友汪仲襄府上。
於是臨別時刻，秦安憶憂心忡忡——依照小曲的腦回路，她們……真的能夠再見面麽？
…… …… ……
而這邊曹小姐曹語花，她同箋雲之間的夫妻雖是假的，相思病倒害真了。自從那日在雨花庵與範大娘結盟回來，茶不思飯不想，睡似醒醒似睡。
秦安憶覺得自己有必要安慰安慰她，想了想，道：“有花方酌酒，無月不登樓。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你不開心的的話，雖然我不能陪你喝酒，但是登樓的話，倒還是可以的。”
語花聞言精神一整，因笑道：“有花方酌酒，無月不登樓。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你這首詩作得還像模像樣，題目取了麽？”
“……”秦安憶自以為是據理力爭道，“不是的，這不是重點。”
語花聞言，卻難得頗為讚同地點頭認同道：“你說得不錯，一首好詩，題目確實不是重點，詩本身才是重點。”
“……”秦安憶頓生一種無力之感，而在無力的同時，又有一種自己居然不是文人思維的羞愧感：“不是，我的重點是你要不要去登樓推窗散散心……”
語花漫不經心地擺擺手，道：“我就不去了，我得把你這首詩抄錄下來，雖然在煉字方面是糙了些，但是意境卻已經很不錯了，你初初學詩，能作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你不願想題目，我可給你隨便擬一個了，如何？”
秦安憶想說其實這不是她作的詩，是《增廣賢文》上的句子，但是想想現在還沒有《增廣賢文》，於是欲言又止，不情不願地說了句，“隨、隨便你……”
語花去制備筆硯，聞言頭也不擡，道：“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若你一個人閑著無聊，可以自行去登樓散散心。”
“……”秦安憶默然，自覺語花心中自有一片詩情畫意的陽春白雪，自己這樣的村姑模樣……還是不要再打擾她了吧？於是秦安憶懷揣著就這樣心情，委委屈屈地離開了。
登樓就登樓，誰怕誰啊？
…… …… ……
此年偏逢歲考，仲襄身為教諭需批閱秀才們的試卷，因而行程便要耽擱幾日。曹有容閑來無事，也幫助批閱文章。
周公夢使了銀子，已經盡了人事，天命也已可知，於是再也不憂心歲考，今日是行香日期，不免在此伺候，只求老師汪仲襄鼎薦一二句。
曹有容見了，疑惑問道：“為何禮生只得一位？”
汪仲襄收了銀子，自然幫周公夢說話：“不瞞你說，這邊秀才平時不肯讀書，目下歲考牌到，個個都去抱佛腳了。只有這個門生是不怕考的，故此還來伺候。”
曹有容聞言撫須微笑，對周公夢滿是讚賞。
曹有容和汪仲襄二人寒暄了半日，周公夢在一旁恭立。
日影西斜，曹有容先行告辭，周公夢打恭送他，不久後也告退了。他從東廂房後退著走出門去，邊退後邊朝內打恭作揖，退到臺階處，一個踉蹌跌倒。
樓上有人撲哧笑出聲來。
周公夢循聲望去，只見一佳人推窗往外望來，他卻一見魂飛，只覺得那是月下嫦娥，瑤池仙子下凡。而仙子見他望過來，匆匆忙忙後退將窗戶掩上，再沒有打開。
周公夢意猶未盡。他暗忖道：想我周公夢閱人甚多，然而似今日佳人似這般姿容，卻委實是生平僅見。今日我作了秀才打扮，想必她也看見了，況且與縣官打恭，何等榮耀！紗帽作良媒，衣冠佳婿。我之前聞得人說，曹個臣有個女兒，未曾許人。我正要去求親，但不知她容貌若何，今天一見，果然是個絕代佳人。分明是銅雀春深，鎖著喬公女，不嫁給我周公夢嫁給誰呢?
只是央誰去做這個媒呢？
周公夢略一沈吟，想到同期秀才張仲友正是曹有容取的案首，他講的話，定然是極為妥帖的。事不宜遲，該要即刻就去相央。
佳人難再得，好事不宜遲。
…… …… ……
而另一邊，範石已經下定決心，問箋雲道：“娘子，我和你商量，若要娶那曹小姐，我該央哪一個做媒？”
箋雲早有打算：“我聽說曹小姐的父親前日替汪學官閱卷，取的案首正是我家表兄張仲友，就央張表兄去說親便是。”
“好，我這就去拜懇。”
作者有話要說： 註１：有花方酌酒，無月不登樓。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如文中所言出自《增廣賢文》
註２：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王粲《登樓賦》
往事書：這一卷會比較長……大概是因為小曲是一個擅於註水的大大吧？
小 曲：才沒有！是劇情，全都是劇情好麽？
往事書：好吧，就當做是這樣吧……
小 曲：你不和我針鋒相對的話我還真不習慣，你怎麽啦？
往事書：哦，明天要體側，你一個花盆是不會懂的……
小 曲：我現在不是花盆，所以能懂了呀！
往事書：咳咳，你劇透了……
小 曲： ∑(っ °Д °;)っ
往事書：算了，你一出場大家都知道你是誰了，也不存在劇透不劇透的問題了……
小 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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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書：因為寫了百合，所以不能上榜單了，於是這篇文的讀者基本上就是目前你們這些小天使們了……但是我不改ｃｐ也不會坑，就這樣慢慢寫完它算了……我被這個噩耗打擊到了，大家都不冒個泡來安慰安慰我麽？留個言發表一下感想嘛……
☆、憐香伴·第七折·倩媒說合
——————————憐香伴·第七折·倩媒說合——————————
張仲友與範石垂髫至契，之前範石與自家表妹崔箋雲的親事，也是他做的媒。
這日，張仲友沽酒讀《離騷》，驀然聽得隔簾犬吠，心下疑惑，他的居所遠離城鎮而避繁囂，這個時候，不知有誰到訪？
先到訪的是範石，他將自家娘子箋雲與那曹小姐的相識相知場景一五一十地對好友說了，還出事了二女詩詠相和的詩箋和自己事後的兩首應作，末了他說：“令妹薦舉，說您與曹先生有文字之好，小弟特來奉央。”
張仲友聽了也是嘖嘖稱奇，然而這番言語也畢竟傳奇，這親事與平常親事判然不同，於是他也不妄自應承下來，只道：“我雖然有心做這個媒人，然而破題怎做？怕是成局新翻，舊卷難抄啊。”
範石道：“你照我方才的話說去，我欲娶曹小姐為正室，那麽曹先生自然許的。”
張仲友道：“這計策雖然巧妙，但恐怕曹先生不會入圈套啊。”
範石深恐張仲友畏首畏尾幹脆將這件事情推了，於是行了個禮，道：“這都是令妹做的事，與小弟無幹。張兄若不肯應承，你自去回覆令妹。小弟告別了。”
張仲友畢竟還是看重他這個朋友，道：“小弟辭是辭不得，只是曹先生萬一不允，不要說小弟不善做媒。”
範石大喜：“那我就靜待佳音了。”
…… …… ……
張仲友與範石二人皆未想到，簾子外有一人，將他們這番言語上的籌謀，盡數聽了進去。
周公夢暗忖：怎麽?我今日一天高興來央張兄做媒，誰想劈面撞著這範石。他兩個好友相交至親，張仲友難道肯辭了範石，反倒替我做媒不成？我今日還是不說破的好，只是心裏怎麽能咽下這口氣？
然後，計上心頭。周公夢打算在張仲友之前拜訪曹有容。
周公夢越想越得意，自覺是周郎妙計高天下，得了夫人不折兵。
…… …… ……
周公夢清晨到訪時，曹有容正正襟危坐於桌前，提筆圈點文章。佳句只愁圈不盡，奇文常恨得來遲，後生可畏。
周公夢一眼瞥見那桌上的文章，寒暄幾句便切入正題，假意問道：“先生，那文章是何人所作？”
“張仲友的近作。”曹有容不疑有他，何況張仲友是他圈定的案首，筆墨文章的確有可稱道之處。
周公夢也知道這一點，於是先是誇讚道：“老先生畢竟是法眼，他的文字果然有幾句圈得。”
“是啊，仲友才學甚高，不久便要高發了。”曹公撫須嘖嘖稱嘆。
“誠多學，信有才，論文章冠軍原自該。若論他的文字，久矣該中了，只是心術上略差些，故而，恐怕還要遲幾科才能高中。”
因為前些日子友人汪仲襄對他的讚賞，曹有容對周公夢這番話當下便信了三分，然而畢竟是自己取的案首，將信將疑之間，曹有容遲疑問道：“如此，他所行的事，可好略舉一二麽？”
周公夢自知計得：“本來朋友之過，理該隱埋。可是君子面前，又如何蓋得？他送來的文字既是近作，晚生也只說他近作罷。他有個朋友叫範介夫，在雨花讀書。前日有個小姐去進香，偶然吟詩一首，範介夫隔簾聽見，次韻作詩挑逗。那小姐也未必為他所挑，他自己賴風月，說那小姐有心許給了他，去和張仲友商量，要做些沒天理的事。張仲友若是個正人，就該出言規諫他才是，怎麽反助紂為虐起來？”
曹有容問：“助紂為虐？怎麽個助法？”
“張仲友欣然以月老自任，要去說親，假說要娶來那小姐作正室，其實是要騙她做小。老先生，你說這樣的事情，可是要上進的人做的？”
曹有容想起自家女兒和侄女正是住在那雨花庵，聞周公夢此言，大驚：“那小姐姓什麽？”
周公夢道：“他只賣弄這個情節，不肯道其姓名。”
曹有容又問：“那詩可記得麽？”
“每首只記得兩句。那小姐的詩，其中一句是‘隔簾誤作梅花嗅，那識香從詠雪來’。範介夫的是‘荀令若陪三日坐，香投遮莫有情來’。”
曹有容默默記下來，心道：這詩作得倒是不錯，誰想的原來作者竟然是個匪人，若是不說，我幾乎要被他文字所誤。
周公夢覷了他的神情，心知火候已到，於是告辭：“長者有問，不敢不答。是背後論人長短，終究不好。日後相見之時，先生切莫言晚生談他過失才好。”
曹有容心不在焉，隨口應下道： “你且放心，我不說便是。”也沒有過多言語，便讓他告退了。
事若關心，言便入耳。
曹有容心神不定，越想越覺得方才周公夢所指那位小姐是自家的女兒語花。適才剛批了一半的文章，卻怎樣看都再不順眼，竟然再無可圈可點之處了。他穩心暗忖，怎麽同是一篇文字，前半幅字字該圈，後半幅連一句點得的都沒有。想必是適才聽了毀譽，因而成見在心。
然後轉念一想，他又安慰自己，每日前往庵中燒香的女子那麽多，怎麽就那麽巧是他家女兒呢？一念及此，曹有容稍定心神，重新拿起方了一口清茶，略提了提精神，繼續思量，覺得那周公公夢的言語也未必可信，學子之間的事情，許是出於嫉妒有意進讒也未可知。畢竟無據無憑，不過一面之詞罷了。偏聽則暗，還是不好對張周二人的品行妄下結論。何況，即便張仲友此人當真品行不端，因人廢言亦不可取，總該照公道對他的文章加些圈點才是。
想畢，他放下茶盞，重新拾起文章，方要從公批改，誰知門人手持紅帖來報，說張仲友到訪。
曹有容看到紅帖，不免驚愕，一絲不祥略過心頭，強做鎮定，將張仲友請了進來。
…… …… ……
張仲友進門，其實心內極為忐忑。
曹有容率先問道：“今日穿吉衣用紅帖，莫非有什麽喜事麽？”
“晚生今日特來……”
“忝在相知，有話就該直說，為何這等囁嚅？”曹有容道
“晚生特來與令千金作伐。”張仲友道。
《詩·豳風·伐柯》上雲，“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後因稱做媒為“作伐”。
曹有容聞言萬分驚詫：“原來為此。是那一家？”
“仲淹之後，世代棘槐，名為範介夫的就是了。”
曹有容心知張仲友所言就是方才周公夢所說的人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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